“那時哀家真真是覺得好笑，一邊安慰著陛下一邊跟他說要遵守老祖宗禮儀，該叫叔叔就該叫。誰知陛下偏是不應，吵著鬧著不肯，哀家也是無可奈何就隨他去了。也不知後來是怎麽的，不久以後陛下竟乖乖地叫你小叔叔，當時還被先皇和哀家一通打趣呢！”

太皇太後說著不經意地看向了王鴻，笑得意味深長。王鴻心裏也是咯噔一下，思緒慢慢地飄到了許久以前。

那時他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少年郎，自詡學富五車腹滿經綸，連當朝的太傅大人都誇讚他是難得的棟梁之才。本想著去參加科舉考試，一舉奪下狀元，然後在朝堂之上施展自己的抱負，名揚天下。誰知被一道聖旨召進宮做了年僅六七歲小太子的伴讀，怎的不叫他怨恨不甘心。

他也因此一度是怨著那個不經世事愛撒嬌打滾的小太子的，總是趁著沒人之際欺負著那小太子。說來也奇怪，明明是嬌生慣養的皇家子弟，被他如此欺負也生生受著硬是不向先皇和太皇太後告狀，還一個勁兒地粘著自己，親熱地喊著自己哥哥。

那時他本就滿腔憤懣，一聽小太子這樣叫就氣不打一處來，幾次三番逼著小太子叫他叔叔。按著輩分來，小太子也是該叫他叔叔的，只是小太子死活不肯，無論他怎麽威逼利誘。

直到有一天小太子硬纏著他帶他溜出宮，他本就不願待在這冷冰冰的深宮裏，也就應了。兩人趁著天還沒黑之際，瞞著宮人婢子溜出了宮。剛出宮的小太子跟逃出了籠子的小鳥歡快地跑著。兩人在繁華的街上走著，人潮湧動沒一會兒小太子就不見了。

他那時也是不經世事的少年郎，一下子就慌了神。帶著太子溜出宮還將太子弄丟了，這個是株連九族的死罪啊。他一邊低聲咒罵著，一邊著急地尋找著小太子的身影。

眼看著就要到宮城門的宵禁時辰了，還沒有找到小太子的行蹤，他更是急得滿頭大汗。最後他抱著已死的心態又回到了他們走失的地方，終是天無絕人之路，他在轉角處一個角落裏找到了渾身臟兮兮的小太子。

他又氣又怒，上前去一把拎起了小太子，這段時間的郁郁不得志和憋屈使得他不管不顧地沖小太子大罵著：“你到哪兒去了？你是嫌我礙眼，要害死我不成嗎？若是這樣，當初為何要讓我做你的伴讀。你知不知曉就是因為你，我才不能去參加科舉考試，不能施展自己的抱負？”

小太子被他一通怒吼，整個人都嚇懵了，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裏蓄滿了淚水，可憐巴巴地啜泣著：“哥哥……”

“我說了，不許叫我哥哥！”他當時很生氣，一聽到小太子又喊自己哥哥，頓時怒火中燒地吼著，“回宮！”

他拿出衣袖裏的方巾粗魯地為小太子擦著臉上的汙痕，沒一會兒小太子粉嫩嫩的小臉就被擦得通紅，襯著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更是顯得可憐巴巴的。

他領著小太子偷偷地回了宮，倒是沒讓太多人知道他們溜出了宮。從那以後，小太子就不再喊他哥哥了，也不是很粘著他了，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畏懼他的。

要不是偶爾側頭會看見小太子渴望的看著自己，他都禁不住會懷疑小太子是討厭他了。

直到那件事他才真正的接納了小太子。那是冬月二十幾也就是他的生辰，他得了一天的假回家，原本該是開心的事情。但他實在不能忍受自己整天要陪著一個六七歲的奶娃娃讀書，就趁著自己生辰這天跟父親提了一下想辭去太子伴讀這一事。沒想到父親震怒，還打了他一巴掌，怒罵他不知好歹。

他又委屈又傷心，撐著一口氣硬是沒掉淚。用了膳父親便連夜將他送進宮，他氣得不行又無奈不敢忤逆父親，只好悻悻作罷回到了宮中。

實在憋悶至極，他便去了書房，看到小太子正挺直著小身板一筆一畫認真描繪著什麽。他上前看了一下，頓時又驚又怒，原來小太子畫的正是他們一起在鹹安城街上游玩的那夜。

他本就受了一肚子的窩囊氣，想著要是讓人發現自己曾帶著當今太子溜出宮，他一定又會受到父親的譴責。想到這兒，他便一個箭步上前，猛地將幾案上的東西掃到了地上，一方紫硯臺頓時掉在了地上，墨汁頓時流了一地，那張畫也是不可避免的毀壞了。

“誰讓你畫這個東西的？”他當時氣得渾身發抖，指著小太子的鼻子怒吼著。

小太子委屈地看著他，桃花眸裏盡是淚花，“哥……小叔叔，今日是你的生辰，我想……我想……”

當時他是什麽反應，他已經不記得了，能記得只是那時如擂鼓般的心跳聲。後來殿外的宮人婢子們聽到了屋內的動靜，趕緊進來了，見地上一片；狼藉，一個年長的小太監低呼著：“這可是陛下最喜歡的那方硯臺，太子殿下你怎地將它摔壞了，要是讓陛下知曉了可怎麽得了？”

“無礙，本宮自會想父皇坦白，若是父皇要責罰也是本宮受著，你們大可不必擔心！”小太子背著手，佯裝著太子的樣子，板著一張粉嫩嫩的小臉一本正經地說著。

當時他腦子裏亂成了一片，一時之間就忘了要澄清事實。逮到後來先皇還是知道了，小太子硬扛著說是自己摔壞的，先皇很生氣大罵小太子說他不孝，自己生父留下來的東西都不好好珍惜。

小太子也不吭聲，硬生生地受著先皇的怒氣。先皇著實是氣得狠了，竟讓小太子跪在軒轅康也就是他的生父的牌位前，生生跪了兩天兩夜。

等太皇太後只曉的時候，小太子已經被放出來了，真個人瘦了一圈。原本胖乎乎粉嫩嫩的小臉一片蒼白，嚇得太皇太後對著先皇直罵，罵先皇怎能如此狠心。

他當時就在一旁，看著窩在太皇太後懷裏奄奄一息的小孩，還小心翼翼地扯著太皇太後的衣袖，為先皇抱不平：“祖母，是孫兒的錯，孫兒不該摔壞父皇喜愛的硯臺，孫兒太不懂事兒！”

那一刻他想他至死都不會忘記那個虛弱的聲音，也是在那一刻他才真正的心甘情願做小太子的伴讀，對小太子也是越來越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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